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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謝孟宗

除夕圍爐,家裡烤食烏魚子。首先將剝除薄膜的烏魚子盛盤,接著倒入高梁酒至酒淹烏魚子為止,再接著便是點火燒烤。初始用打火機幾度無功,改把面紙撕成長條引火。火既點著,眾人猶讀著烏魚子禮盒上的細字說明。熊熊火光,聽得有人驚呼,倒進盤裡的酒過多。而後有人拍照,有人關燈,似乎說是暗裡拍火燒烏魚子別有趣味。燈開,又有人急使筷夾住烏魚子,翻面,再翻面,以免過焦。嘈嘈人聲,烤好的烏魚子胡亂切成塊狀,趕忙再切些蔥段相佐。魚子鹹香,蔥段微辣,入口則口感層次歷歷,熟軟聲脆有嚼勁。

火光熊熊,人聲嘈嘈,總算最後烤出來的烏魚子滋味不惡。不過,說實話,烏魚子好吃,倒未必真稱得上絕頂美味。吃烏魚子,最要緊的毋寧是滿足一種小康之家的貴氣想像。這種想像受在地飲食文化滋養,到了別的國家,風土移易,引發想像的食材也就不盡相同。兒時看過一部日本卡通,某集小女孩興沖沖和家人準備吃松茸飯,家人盛讚松茸香濃,吃下松茸更是滿臉幸福神情,唯有天真未鑿的小女孩吃了後,老老實實說出松茸的味道無奇,加點調味料才得味美。

烏魚子在台灣,比不得松茸在日本價昂,但論滋味,我私心以為前者遠勝後者,畢竟松茸平淡,怎麼能比烏魚子鹹香的台灣味。兩者相同的,是在各自飲食文化中的位階,都非尋常吃食。正因非比尋常,食用的場合,便不該是獨酌獨食的冷寂,而應是杯觥雜錯的喧鬧。善飲者以美酒助興,再不然喝些汽水橙汁,也很合宜。那晚,父親先試著開了瓶葡萄酒。酒瓶木塞日久鬆脆,拔不出,索性逆推入瓶中,散為吸滿酒液的碎屑。後來自相鄰超商買來烈酒,以備料理交由母親去膜的烏魚子。

席間大舅一頭白髮、滿嘴牙壞了不少顆,還笑談表弟信仰基督後追求女友種種。小舅亦信主,近年專事傳道。桌上各色菜餚,少不了海味如鮮魚,亦有蝦卷,是阿姨從台南買回來的。姨丈持打火機點不著浸潤酒中的烏魚子,改由大舅設法。小舅眼花,交代我查看烏魚子禮盒上作何說明。我尚未看出頭緒,盤裡烏魚子早成一團焰火。我自背包取出新購的手機,在燈關了的黑暗中拍攝旋閃的藍焰,實則真正想捕捉的,遠不止是饜足口腹的東西。餐畢,茹素的外婆整理兒孫輩孝敬的紅包,要我們在紅包上註明姓名,免有錯失。老人家連連喊著,大家包這麼多,這可怎麼辦,這可怎麼辦……

晚間有些涼,大舅說,這較有過年的樣子了。

---民國一百零一年二月四日於府城
    刊於《中華日報》副刊 「鵲廬有光」專欄(2012.2.19)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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